6月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总体方案》(以下简称《总体方案》),并提出“将海南自由贸易港打造成为引领我国新时代对外开放的鲜明旗帜和重要开放门户的总体目标”,其中,关于建设海南现代产业体系,提出“大力发展旅游业、现代服务业和高新技术产业,不断夯实实体经济基础,增强产业竞争力”的具体目标。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是经济资源配置和宏观调控的重要工具,更是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但金融的发展以经济发展为前提和基础,借助于实体经济的持续发展金融获得其长期发展空间。海南金融总体上规模偏小(2018年海南省金融业增加值为309.09亿元,仅为深圳地区同期增加值3067.21的10.07%,且海南金融业增加值占GDP的比例为6.40%,低于全国7.51%的水平),市场化程度较低,但紧密围绕“海南现代产业体系建设”的目标,围绕海南旅游业、现代服务业、高新技术产业强化金融支持和改革创新,通过推动产业聚集规模和竞争力的提升,海南金融将有望获得跨越式的发展。
海南的产业定位
根据要素禀赋理论,各国生产要素禀赋(劳动力、资本、技术、土地等)的相对差异构成了各国贸易的比较优势 ( 各国生产要素自然禀赋的相对差异决定了不同生产要素的使用方法和价格,因而也就决定了各国在不同商品生产上的成本差异,决定了各国的比较优势和贸易利益,成为了国际贸易的原因)。基于这一理论,各国(或地区)结合自己的资源禀赋建立产业体系,并形成相对刚性的国际产业体系。
海南的自然资源禀赋可以概括为气候优势、海洋优势和区位优势。海南地处热带北缘,热带农业资源繁多,是我国最大的热带物种基因库;海南是我国海域面积最大的省份,南海所辖面积200万平方千米绝大部分都属海南,多样性的海洋生态系统,不仅能提供丰富的渔业资源,还是极佳的旅游胜地。从海陆位置来看,海南位于华南和西南陆地国土和海洋国土的结合部,近傍香港,遥望台湾,内靠珠江三角洲,分别于菲律宾、印度尼西亚、文莱、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和越南等国隔海相望;海南靠近东亚与东南亚之间的国际深水航道,既有经济腹地的依托,又受到经济发达区的辐射和带动,具有和东南亚地区开展合作的巨大便利。海南的上述资源禀赋直接体现在其旅游、航运、贸易、农业等产业方面的优势。
海南之所以为海南,还在于他肩负着高水平开放带动改革全面深化的使命,肩负着在新一轮科技革命的关键时点探索新型产业模式的任务,因为在建设海南自贸港的背后是国际全球化遭遇逆风,单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抬头背景下,党中央着眼国际国内两个大局,深入研究、统筹考虑、科学谋划作出的战略决策,所以说虽然海南高新技术产业基础较为薄弱,但如果海南可以抓住技术变革窗口,抢占新兴产业战略布局有利时机,也可能成为海南在新的技术范式之下资源禀赋。
《总体方案》中明确提出,“紧紧围绕国家赋予海南建设全面深化改革开放试验区、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国际旅游消费中心和国家重大战略服务保障区的战略定位,充分发挥海南自然资源丰富、地理区位独特以及背靠超大规模国内市场和腹地经济等优势,抢抓全球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重要机遇,聚焦发展旅游业、现代服务业和高新技术产业,加快培育具有海南特色的合作竞争新优势”,即是对海南产业定位的清晰论述。
海南旅游业发展对金融服务的需求
海南自1988年建省以来即注重发展旅游业。早在1993年海南即颁布《海南省旅游发展规划大纲》,开始实施“以旅游业为龙头”的发展战略;1996年,海南制订发布了《海南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九五”计划和2010年远景目标纲要》,并提出了“一省两地”的概念——即要把海南建成中国的“新兴工业省、热带高效农业基地和海岛度假休闲旅游胜地”;2010年1月4日,国务院正式发布《国务院关于推进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发展的若干意见》,标志着建设海南国际旅游岛成为国家的重大战略部署;2015年,国家又提出要把海南打造成中国的旅游特区,将国际旅游岛提升到国家战略高度;202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总方案》,旅游业列入海南现代产业体系。1990-2019年接近30年间,海南接待过夜旅客人数增长61倍,旅游收入增长56倍。(数据来源,历年海南统计公报)
事实上,单纯依靠传统的产业分类并不能比较深入的解读海南经济的发展路径,在海南旅游取得巨大发展的背后,与旅游相关的各类细分产业比如免税购物、会展、医疗、康养、地产都在不同程度的为旅游的发展提供动力,而这些细分业态的培育和发展都离不开金融的助推。《总体方案》中,针对海南旅游业发展提出“推动旅游与文化体育、健康医疗、养老养生等深度融合,提升博鳌乐城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发展水平,支持建设文化旅游产业园,发展特色旅游产业集群,培育旅游新业态新模式,创建全域旅游示范省。加快三亚向国际邮轮母港发展,支持建设邮轮旅游试验区,吸引国际邮轮注册。设立游艇产业改革发展创新试验区。支持创建国家级旅游度假区和5A级景区”的具体方案即体现了多业态融合共生助推海南旅游业发展的思路,这其中金融各业态发挥重要推动作用。
以主打健康产业的博鳌乐成国际医疗旅游先行区为例,自2013年国家批复设立以来聚集了超级医院、医美治疗、干细胞医疗等功能 ,并获得新老“国九条”的政策支持(主要内容为先行区先行先试九大政策,包括加快药械进口审批、前沿医疗技术研究、境外资本准入等,允许进口和使用尚未在国内上市的药械,给予关税优惠。),其中包括“国外已上市国内未上市的临床急需进口药品和器械产品,省内审批即可进口、使用的权利”的便利。与此相关联的是,医疗、用药、治疗服务的提供必然产生关于健康保险的需求,如何引入内资、外资保险公司为乐成先行区医患提供风险管理服务?如何在与国际保险产品同台竞争的情况下创新产品体现优势?如何通过保险产品的创新为国际国内来琼就业创业的各类人才提供医疗保障?种种问题既需要突破现有的框架,建立与国际接轨的、通用型的制度、机制保障供给,同时也正是海南保险机构突破自身瓶颈,实现与国际保险行业接轨的绝佳机会。开放的市场,充分的竞争,家门口不得不面对的挑战和机遇变成了海南金融行业成长过程当中宝贵的“成人礼”。
再比如《总体方案》明确提出,“加快金融改革创新,支持住房租赁金融业务创新和规范发展,支持发展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REITs)"。REITs是针对运营相对成熟的地产项目,由专门投资机构进行房地产投资经营管理,并将投资综合收益按比例分配给投资者的一种信托基金,是一种可以在交易所公开挂牌交易的房地产证券化产品。2019年海南已经成功发行首单人才租赁住房REITs,结合REITs的特点,现金流较为稳定的酒店、养老、公路以及各类公用事业项目都可以通过发行REITs获得直接融资。此外,我国目前市场上已有的REITs产品还仅仅限于私募发行,如何试点开展公募REITs?如何探索设立REITs境内外双向投资平台,吸引国外资本购买海南的REITs?如何借助资产证券化向资产通证化转变的趋势助推REITs市场规模增长及效率提升?都是海南旅游地产借助金融产品创新获得长期融资需要认真思考的具体问题,也是海南为我国金融市场深化改革、探索制度创新做出的有益尝试。
还有三亚建设国际邮轮母港、设立游艇产业改革发展创新试验区同样离不开金融的支持。国际经验表明,邮轮产业具有资本高度密集、供应链高度全球化的特点,对于资本流动便利化有着较高需求,对融资租赁、航运保险等有较高需求,海南如果能在降低邮轮融资租赁行业门槛,提供资本流动便利方面提供配套性保障政策,则对海南邮轮业发展具有基础性的推动作用。
海南现代服务业发展对金融服务的需求
关于海南发展现代服务业,《总体方案》提出“创新港口管理体制机制,推动港口资源整合,拓展航运服务产业链,推动保税仓储、国际物流配送、转口贸易、大宗商品贸易、进口商品展销、流通加工、集装箱拆拼箱等业务发展,提高全球供应链服务管理能力,打造国际航运枢纽,推动港口、产业、城市融合发展”。从以上内容可以看出,航运、贸易是海南发展现代服务业的重要内容,而保险因贸易而生,保险既是传统贸易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服务贸易的主要形式,保险更因此成为国际自贸港发达程度的重要标志。海南航运、贸易的发展,离不开保险细分专业服务,包括各类水险细分业务的技术和承保能力支持、各类特险细分业务的技术和承保能力支持、根据贸易和经营风险需求定制化的保险组织和形式的技术和交易支持、巨灾和特殊风险所需的保险与资本市场融合的风险对冲业务模式等。国内保险市场与国际发达保险市场在技术服务、创新能力、承保能力、全球覆盖等方面差距甚远;海南抓住自贸港建设的历史机遇,在开放的市场中实现保险行业的创新发展,既是对海南发展航运、贸易的直接支持,也符合建设与中国经济规模、地位、需求相符合的保险业的历史需求。
海南贸易业的发展特别是跨国贸易业务的开展对资金实现便利的跨境流动提出要求。2019年1月,海南FT账户上线运行;FT账户是在自贸区分账核算单元开立的规则统一的本外币合一的账户,是自贸区实现”跨境资金流动自由便利“的重要基础设施,但从海南开设该账户以来,企业需求不足,账户的使用不活跃,截至2020年6月,仅有 10家银行提供FT账户金融服务。此外,海南离岸业务产品功能不强、使用率低,距离支持跨境资金自由流动便利,同时具备“电子围网”功能的账户体系有较大差距,需要银行在央行的统一指导下进行产品创新弥补这一空白。
海南高新技术产业发展对金融服务的需求
《总体规划》中指出,发展海南高新技术产业,“聚焦平台载体,提升产业能级,以物联网、人工智能、区块链、数字贸易等为重点发展信息产业。依托文昌国际航天城、三亚深海科技城,布局建设重大科技基础设施和平台,培育深海深空产业。围绕生态环保、生物医药、新能源汽车、智能汽车等壮大先进制造业。发挥国家南繁科研育种基地优势,建设全球热带农业中心和全球动植物种质资源引进中转基地。建设智慧海南”。海南省委书记刘赐贵将海南高新技术产业发展方向形象地总结为“陆海空”三个产业,“陆”就是南繁育种、杂交水稻;“海”就是深海研究、深海开发、海洋经济;“空”就是文昌卫星发射及其系列产业。
海南的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既需要关键技术的探索和突破,也离不开围绕育种、农业、海洋经济、航天等领域中小企业、科技型企业的创新、创业,构建相对成熟的产业链,因此,绿色金融、科技金融、知识产权融资、供应链金融、风险投资等领域的配套服务不可或缺。以绿色金融为例,如何关注全球范围绿色金融业务模式、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政策法规方面的动态情况创新海南绿色金融制度体系?如何构建包括绿色信贷、绿色债券、绿色保险、绿色基金、绿色ETF、绿色ABS等系列产品在内的海南绿色金融体系扩大绿色金融服务供给?如何通过建设绿色信用评价标准体系、绿色发展指数等内容构建海南绿色金融“软实力”?等等诸多问题都需要金融机构、专业咨询机构、政府监管部门协调配合提供系统性的解决方案,以实现绿色金融在海南的发展目标。
金融业如何满足以上需求实现跨越式发展?
实体经济的需求就是金融业务成长的空间,但成长空间不代表实际成长,海南金融行业还需主动调整、深度变革才有望实现跨越式发展。海南金融业面对建设海南自贸港的历史机遇应在以下方面重点开展工作:
一是突出制度创新。海南自贸港建设既是海南发展的重大机遇,也是我国深化市场化改革,打造法治化、国际化、便利化营商环境的迫切需要,因此制度创新既是海南自贸港建设的有利支撑,也是其核心目标之一。首先,要强化营商环境的建设。法制化、国际化、便利化的营商环境对于海南自贸港的建设具有关键作用,建立一套与海南自贸港相适应、与国际接轨的法律体系,通过行使更多的自主立法权,尤其是商事方面,对于明确界定政府与市场的权力边界,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意义重大。其次,要尽快完善配套政策落地。海南应抓住中央部委密集出台政策支持海南自贸港建设有利时机,结合海南建设现代产业体系需求尽快提出一些对于海南经济发展具有较大影响、且对于金融行业深化改革具有探索价值的政策建议,尽快争取获得可以落地实施的配套政策支持,通过吸收政策红利实现自身发展。第三,优先重点领域制度建设,海南应在探索建立促进资金、人才、数据跨境流动的产品、服务、法律法规、监管模式和管理体制上加大创新力度;应在加强重大风险识别和系统性风险防范,建立健全风险防控配套措施方面做出实质性探索。
二是坚持高起点发展。长期以来,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和金融机构“放贷难”的问题同时共存,其背后的原因是金融机构针对信用风险识别和管控技术的缺乏。现代金融业越来越将提升风控效率的希望寄托在数据技术的突破上。首先,强调依靠金融科技实现创新发展。近年来,云计算、移动互联网、人工智能、物联网、区块链等技术经过多年的积累正在临近实现大规模应用的边界;以数据技术为代表的各类新兴技术在金融行业的应用即为金融科技,金融科技因可对金融市场以及金融供给产生重大影响而成为各国金融行业追求加速发展而高度聚焦的新赛道,数字化转型成为各国金融机构重新构建行业核心竞争力的共同选择。其次,重视数据产业链构建。金融科技的发展主要体现为金融机构在数据产生、收集、存储、使用等诸多环节业务资源的布局和构建,在这个层面,传统金融机构普遍不具备充分的优势,几乎处于相同的起跑线,海南金融机构应加强信息化硬件、软件及人力资源的投入,并通过战略及股权层面的合作获取数据资源,为数据化运营创造基本条件。第三,把握数据使用模式变革的机会。由于金融科技的发展离不开数据使用规范的建立,欧盟已经推出《通用数据保护条例》对数据的使用,以及数据使用涉及到的隐私保护、利益分配进行规范;202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中提出“数据作为一种新型生产要素”,《总体方案》中也将“数据安全有序流动”作为海南自贸港建设制度设计的重要目标,探索数据使用新模式,建立金融业务数字化转型的有效途径,海南金融行业大有可为。
三是借鉴国际经验。自贸港是国际最高开放形态,建设海南自贸港是我国适应全球“零关税、零补贴、零壁垒”趋势,升级经济发展模式的主动之举,所以海南金融行业应主动学习借鉴国际自由贸易港的先进经营方式、管理方法和制度安排,通过扩大开放,实现全球范围金融机构、专业服务机构以及专业人才的引进,以市场资源的聚集促进金融行业的开放。首先,在金融市场方面,海南应实质性放宽金融市场准入标准,结合《关于进一步做好利用外资工作的意见》尽快制定落实方案,围绕海南旅游业、现代服务业、高科技产业发展需要扩大外资金融机构在华业务范围;重点发展离岸金融,探索面向“海上丝绸之路”国家的跨境贷、跨境债、跨境股权投资等,鼓励发展股权众筹、离岸保险、自保等新型金融业务类型,发展服务贸易;积极吸引外资参与发起或者设立大宗商品交易场所、国际能源交易场所、航运交易场所、地方证券交易中心等各类交易市场,提高产权流动性,建立直接融资渠道支持实体经济发展。其次,在金融基础设施方面,海南应围绕跨境资金自由流动的目标,通过多功能自由贸易账户体系的建立,进一步推动跨境货物贸易、服务贸易的结算便利化,探索建立适应跨境资金流动自由便利需求的金融风险预警和监管体系;在海口、三亚等地建设“海南金融城”,合理设计国际金融会议中心、金融机构办公区、服务区等功能,结合政策优惠,吸引国内外金融机构入驻。 第三,尽快打破现有的关于金融行业从业资格的相关法规和制度,为外籍人员在海南金融行业从业消除障碍;尽快建立和国际市场相接轨的金融专业能力认证考试制度,建立必要的外籍金融人才专业能力认定、评价制度。